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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真是假,是療傷是誘敵,都無關緊要,一念既動,血氣肆虐,惠無敵微微伏低身軀,驟然消失無蹤,下一刻已突進千百丈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轟然撞入草窠之中。他身經百戰,種種可能閃過腦海,不論刀山火海,鬼蜮陷阱,都可從容應對,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,等待他的竟然是一座「血域樊籠」。
天坑下一場激戰,趙傳流燈枯油盡,拼盡餘力將最後一縷蒼焰送入深淵之底,魏十七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對手,鎮將樊鴟由暗轉明,瞞不過平等王的雙眼,隨之而來的追殺勢必愈演愈烈,哪裡敢掉以輕心。這些天來,他暗暗引動星力入體,將星軀里外徹掃,逐寸逐分,無一遺漏,終於察覺到些許異樣。一縷陌生的氣息,業已滲入骨髓,若有若無,驅之不去。
契染深知惠無敵安仞之輩的底細,既然躲不過,那就因勢利導,分而圖之,他處心積慮,與魏十七聯手布下一個局,
惠無敵縱然身經百戰,也是破天荒頭一遭撞上,猝不及防中了圈套。
血域樊籠將惠無敵挪出深淵,困於現世與虛世之間,目光所及,空蕩蕩無有一人,無有一物。他心中微凜,稍一定神,血氣如山洪暴發,輕易將樊籠打破,惠無敵落入深淵,
卻發現自己身在半空急速墜落,耳畔風聲嘹亮,血氣噴薄,一時竟穩不住身形。
血氣乃深淵安身立命的根本,一旦失控,有性命之憂,鳥不渡山被天人魔人視作畏途,正在於此。是誰人暗中作祟?誰人有此手段,攪亂體內血氣?惠無敵一顆心直往下沉去,
耳畔忽然響起一陣熟悉的鴉啼,呀呀哇哇,巨大的陰影當頭罩落,他頓時如夢初醒,猛地抬起頭,卻見一座城牆也似的高/崗橫亘於眼前,壁立千仞,綿綿不絕。
他已被丟出渡鴉崗,血氣噴涌,如黑夜中的火炬,引來無數渡鴉爭相追逐。
老太太吃柿子,專揀軟的捏,契染根本沒打算在渡鴉崗與惠、安二將硬拼,他與魏十七反覆推演,在瀕臨絕壁的一處草窠中布下陷阱,只待二將一頭撞入「血域樊籠」,也不與其周旋,直接拋出高/崗,搶得一線先機,全力對付剩下之敵。
留給契染動手的時間並不多,惠無敵隨時都可能擺脫鴉群,重新登上渡鴉崗,他抱著速戰速決的心態,與莫瀾聯袂沖向前,劈面望見藍、鄧二人,心中頓時一喜,毫不猶豫招呼一聲,棄鄧剝直取藍鬍子,十指如鉤,毒龍出洞,狠狠剜向他胸口。
惠無敵憑空消失,藍鬍子嚇了一大跳,正狐疑之際,見契染如狼似虎撲來,沒由來打了個咯噔,急忙催動血氣,抬起左臂架住對方雙爪,右臂扭曲如蛇,彎彎折折竄出,契染門戶大開,不避不讓,只顧死死鎖住對方一條臂膀不放。
藍鬍子萬分警覺,顧不得傷敵,強行收回右臂。果不其然,腦後忽然響起尖銳的破空聲,莫瀾揮動手鞭從後偷襲,開山裂石,凌厲至極,藍鬍子扭身招架,卻被契染雙爪拖住,稍稍慢半拍,架了個空,被莫瀾擊中肩頭,半身酸軟,發不出力。
百忙之中,藍鬍子斜眼瞥去,只見鄧剝立於數丈開外,袖手旁觀,並無相助之意,心中頓時雪亮,求人不如求己,鄧剝不落井下石已數難得,這還是看在適才贈予之物的份上,他們本來就是一夥的!
丹田內血晶猛烈燃燒,血氣如一條長龍貫穿鹵門,直衝霄漢,藍鬍子大喝一聲,力量無中生有,從百節骨中爆出,狂暴猛烈,一聲響,氣流四散如箭,生生將契、藍二人震開百丈。
飲鴆止渴,涸澤而漁,七竅淌下粘稠的鮮血,血霧從毛孔中噴涌而出,藍鬍子體無完膚,卻未擺脫危機,只是將殺身之禍推遲了數息。他深深吸了口氣,胸腹急速震動,將血氣血霧盡數收回體內,搶得一線空隙,正待不顧一切破空遁逃,頭頂忽然一涼,一柄利劍追著血氣沒入鹵門,貫穿顱腔,直入胸膛。
時間瞬息停止,藍鬍子呼吸戛然而止,瞳仁擴大,神采渙散,身在渡鴉崗,心卻飛往無限遠處。他仿佛看見自己壓在莫瀾身上,揮汗如雨,播下後代的種子,仿佛看見天人之子掙脫母體,在曠野之上奔跑叫嚷,茁壯成長……未來有無數種可能,期待已久的畫面湮沒在一片刺眼的金光中,摧枯拉朽,將他的夢想與現實一併摧毀。
這是一次天衣無縫的狙擊,鄧剝從頭到尾看得真切,契染莫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