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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麋望著眼前怒色不加掩飾的沈棠,笑容依舊:「母親長久混跡於草莽,不知戚國境內國情也是情理之中。亂世之中的國家,不是每一個都像西北康國一般,你懂嗎?」
當他提到康國二字之時,崔麋明顯看到自己的未來又開始劇烈晃動搖擺,一幕幕血腥畫面來回切換。這意味著自己此刻的生死有了變化,而致使變化發生的人就在跟前。
崔麋道:「生存下來才是最要緊的。」
不論是底層庶民還是高層勛貴。
亂世之下,雙方地位一夕顛覆也不稀奇。
王庭的做法看似冷酷絕情,但已經是眼下最優解。這是一個個國家顛覆換來的教訓和經驗。崔麋說出這個年紀不相符的沉重發言。
「面對一塊即將顛覆的大陸,誰都想登船逃生。至於打鬥波及會讓這艘大船傷痕累累,甚至沉船,誰又會在乎?沒人會在乎這艘船的命運,不在乎它駛向何方,只在乎自己能否上得了船,是不是掌舵的船長,能否抓住這根稻草!」崔麋的比喻讓沈棠心中暗暗一跳,想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什麼,還是單純比喻,「沈姐姐,先登船才有修船的機會。只可惜——」
「只可惜,修船需要拆東補西。」沈棠截住他的話,補上,「被拆的人不樂意。」
自然是不樂意的。
要是拆他們的位置,海水倒灌進來,海浪將他們捲走,最後葬身大海,死無全屍。
修船的人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,兩害相權取其輕,這種收稅方式對於人口多、田地多的繁榮地區是好事兒,負擔反而會輕,王庭每年都能收上足額的稅,保證王庭運轉。
但對於山多水多田少地區就是災難。
治下庶民只能選擇忍,或者背井離鄉,去富饒地方謀生。王庭此舉犧牲掉國內最弱勢的一批人,這批人屬於底層中的底層,年邁老弱也沒什麼力氣,只能蜷縮在最貧瘠的地方苟延殘喘。他們的死亡對王庭的穩定產生不了絲毫動搖,他們的聲音也無人聽到。
沈棠不客氣地單刀直入。
「你父親,崔家主也不樂意吧?」
崔麋搖頭道:「沈姐姐不必對父親有那麼多偏見。父親他作為丈夫,母親的男人,或許不是那麼令人滿意,但作為族人仰仗的族長,他盡力了。在此基礎上,維持幾分做人的良心。若非他還有良心,您以為此地三年的稅怎麼欠下的?自然是有人給填了。」
梅驚鶴等人看到弊端想挽救。
卻又不敢,也沒能力下一劑重藥。
梅驚鶴等人也沒把握,這一劑重藥下去是能起死回生,藥到病除,還是見血封喉!
誰都賭不起。
只能一點點剔除病灶。
崔麋暗示沈棠可以換個地方上任:「這筆賬一直爛著沒什麼,但沈姐姐要接手後續族老盤賬,父親那邊也要能交代啊」
沈棠指了指自己。
「你看我臉上有『冤大頭』三個字?」
給荀貞還貸款就罷了,好歹荀貞花錢也是花到康國身上,沈棠能看到回頭錢,但剛上任就欠崔氏墊付的三年爛賬算怎麼一回事?崔止是不是覺得她好欺負,是一隻肥羊?
崔麋道:「自然是沒有的。」
他只能明示:「沈姐姐不如換個地方?」
沈棠揚眉反問:「換哪裡?」
崔麋道:「哪裡都比這裡好點。」
沈棠雙手環胸,氣笑了。
下一瞬,沈棠這張臉在崔麋面前迅速放大,距離拉近不足兩拳距離。這本是一個十分曖昧的距離,崔麋卻沒丁點兒其他念頭。因為有一隻冰涼的手正輕輕地扼住他脖頸。
要害落入旁人手中,崔麋渾身雞皮疙瘩都炸開了,頭皮一陣酸麻,耳畔傳來沈棠含笑的打趣:「我有個疑問啊,崔二郎可有被人綁架勒索過?綁匪開出多少讓你爹贖?」
崔麋狂跳的心臟逐漸平靜。
老老實實道:「沈姐姐,你也說我是崔氏二郎,平日出入都有僕從護衛,保護得滴水不漏。有本事綁架我,還跟我父親勒索贖金的悍匪,恕我直言,怕是還沒降世呢。」
沈棠道:「遠在天邊近在眼前!」
以前沒有人敢,現在不是有人敢了?